我曾见过一次山月，其明澈清冷，至今难忘。

那年秋深，我因事往山中去。山路崎岖，车不能行，只得徒步。行至半途，天色已晚，便借宿于一猎户家中。主人寡言，只备了粗茶淡饭，便自去睡了。我因白日劳顿，亦早早歇下。

夜半忽醒，口干舌燥，便起身寻水。推门而出，不觉怔住了。

但见一轮明月悬于中天，其大如盘，其明如镜。月光洒落，将山峦林木皆镀上一层银白。远处峰顶积雪，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；近处树叶凝霜，晶莹闪烁。山谷间雾气氤氲，被月光照得通明，却又隐约朦胧，似有还无。

万籁俱寂，唯闻溪水淙淙。那水声在月夜中格外清越，仿佛不是流入耳中，而是直接滴在心上。我立于院中，竟不觉寒冷，只觉身心俱净，恍若新生。

忽然想起少年时读过的诗句：“明月出天山，苍茫云海间。”当时只道是文人夸张，今夜亲见，方知古人诚不我欺。这月不同于城市中所见，它更近、更亮、更真，仿佛伸手可触，却又高远不可及。

我在这月下伫立良久，直至寒意侵骨，方返回屋内。然那一幕山月，已深印心底。

后常于城市中见月，总觉隔了一层什么，再无缘得见那夜清明。或许世间至美之物，皆只肯一现于无心之际，若刻意追寻，反不可得。

人生在世，能得几回如此清明时刻？多是浑浑噩噩，忙忙碌碌，错过了不知多少美景。而那山月，依然夜夜升起，照彻山峦，不同何人见与不见。

今写下此文，非为别的，只恐日久遗忘，负了那一夜清辉。